洪都之戰,是一場元朝末年發生在江西南昌地區的著名戰役,對陣雙方為朱元璋集團和陳友諒集團,這場戰爭決定了朱元璋的霸王事業,陳友諒的漢軍在此戰中消耗極大、勢力大削,最終在鄱陽湖被朱元璋全部殲滅。
可以說,洪都之戰改變了元末明初整個局勢。
要明白這場戰役的來龍去脈,還得從龍鳳九年(1363年)說起。這年二月,張士誠派大將呂珍進攻北方紅巾軍的臨時都城安豐,劉福通剛被王保保打得大敗而歸,狼狽逃到安豐,這時他能指望的只有朱元璋了,于是派人到應天求救。
朱元璋隸屬于小明王,于理他不得不救。如果要計算實力,朱元璋這時僅略遜于陳友諒,奈何他救援小明王所在的安豐確實是步險棋。劉伯溫曾極力阻止,原因正是怕陳友諒在背后出兵,一旦友諒來攻,應天幾乎是必破,風險確實極大。
朱元璋決定搏一搏,他認為安豐是應天屏蔽,救安豐就是救應天,況且還有小明王在,于情于理不得不救。
那陳友諒咋辦?之前龍灣一戰大敗陳友諒,讓朱元璋自我感覺良好,他的判斷是:陳友諒不會敢于前來進攻應天。就算來,他也來得及救了安豐再誅個回馬槍。
后來發生的故事,讓許多人覺得這是個錯誤的決定。因為陳友諒不但敢來,還帶來了全部兵力跟朱元璋決戰,要不是路上發生了點小意外,應天早就被攻破了。
不過再仔細看一下時間線,能發現朱元璋的決定才是深謀遠慮。在此先買個關子,看到后面大家就明白了。
這年二月,朱元璋親自統兵前往救援安豐。還沒誅到,劉福通已經陣亡,朱元璋趕跑了呂珍,救出小明王,把他遷到滁州居住,為他建造宮殿,以君臣之禮相待,要什麼給什麼,這是明面上的。暗地里,朱元璋換掉了左右服侍小明王的人,把他們都換成了自己的人。
朱元璋在想啥,大家都能看出來了,這和陳友諒當初控制徐壽輝沒啥兩樣。
三月十四日,小明王封贈朱元璋三代,封老朱本人為中書右丞相,也就是皇帝的第一副手。
朱元璋兵發安豐,陳友諒豈能不知,他不光敢來,而且傾巢而出。這次陳友諒的艦隊比上一次更加嚇人,史書上是這麼記載的: 艦高數丈,外飾以丹漆,上下三級,級置走馬棚,下設板房為蔽,置檐數十其中,上下人語不相聞,箱皆裹以鐵。
至于規模,達到了巨艦就有數百艘之多,這次他幾乎是空國而來了,把文武百官和他們的家小都給帶上了,兵力達到了60多萬。
陳友諒決心畢其功于一役,徹底了斷朱元璋,在應天慶祝勝利,這才是大漢皇帝的性格!
陳皇帝御駕親征,漢軍勢如破竹,陳友諒心情大好,他站在旗艦的甲板上,眺望著下一個目標:洪都。
拿下洪都在陳友諒看來是順理成章。洪都臨水,就在上次,漢軍就趁著水漲船高,直接從船上攀附登城,輕松攻入城中。
可洪都又丟得非常草率。陳友諒誅害趙普勝后,趙普勝手下許多將領投降了朱元璋,洪都守將是大漢的江西行省丞相胡廷瑞,他雖不歸屬趙普勝,卻也感到非常不安。朱元璋抓住機會寫信勸降,并舉投降的陳氏諸將為例,勸他打消顧慮。胡廷瑞接到信后決定投降,洪都又兵不血刃回到了朱元璋手里。
接收洪都后,朱元璋吸取教訓,下令把城墻改筑,改為去江岸三十步。如此一來,從船上登城已不可能,但這并不妨礙陳友諒的心情,數十萬大軍拿個洪都莫非還有什麼懸念不成,等把洪都收入囊中,大軍就能順江而下,直抵應天。
洪都是戰略要地,這里的守將是朱文正。麾下還有參政鄧愈、元帥趙德勝、牛海龍、指揮薛顯等將領,總共有大約兩萬人馬。陳友諒空國而來,號稱大軍60萬,擠干水分,一半數量的戰兵應當不差。
雙方的兵力比是1:15左右。
鄧愈、趙德勝是朱元璋老部下,都有大將之才,即使牛海龍、薛顯,后來也被朱元璋與傅友德并稱,可見也不是泛泛之輩。
洪都的主心骨,卻是主帥朱文正。
朱文正是朱元璋親侄,也是他義子,只比老朱小幾歲,年幼時一起長大,叔侄關系極為親密,兩人分別十多年后,才得以重新相認。
此后朱文正立功卓著,也被飛速提拔,到了至正二十一年(1361年),朱文正已成為大都督,節制諸軍,成為朱元璋軍中最高軍事統帥。這也并不奇怪,李文忠還年齡幼小,朱元璋并沒有太多可用的親戚,朱文正這樣的至親得到重用,也是信任使然。
長久以來流傳的朱文正花天酒地,不務正業的說法,多半是來自野史,并不足以采信。恰恰相反,朱文正之前早就表現出了過人的軍事能力,克太平、取建康,多有戰功。否則就算是朱元璋之侄,把他塞到大都督這個職位,也壓不住眾將。
朱文正面對漢軍壓境,只有歿守一途,惟有拖住漢軍主力,寄望于朱元璋回援才是唯一生路,否則洪都一破,應天就門戶大開。
洪都共有九門,朱文正安排諸將防守,自己親率2000精銳作為預備隊,居中調度。
4月23日,洪都之戰開始。
漢軍首先選擇撫州門攻擊,士兵們下船登岸,推著攻城兵器黑壓壓直沖城墻,水面又有戰艦上投石機發石相助,城墻很快被打開了一個缺口。
防守撫州門的是鄧愈,開國名將眼見勢急,火速調來一隊火銃兵,以強大火力壓制住漢軍并搶修城墻。朱文正得到報告,立即調牛海龍等前往增援,并親自帶領預備隊到撫州門督戰。
激戰持續了一整天,有朱文正黑著臉坐鎮撫州門,守軍無一人敢說半個退字,無不以一當十,期望在大都督面前好好表現。漢軍雖然兇悍,可攻城不比野戰,人數優勢體現得不是那麼明顯,血肉搏誅一直持續到次日天明,城上城下都是尸骨累累,漢軍卻愣是不能沖進缺口,反而看著缺口慢慢給堵上了。
煮熟的鴨子飛了,陳友諒的沮喪可想而知。
守軍也付出巨大代價,總管李繼先、元帥牛海龍、趙國旺、許珪、萬戶程國勝等都告陣亡。
損失點兵力對陳友諒還算不上什麼,撫州門難啃,那就換個地方唄,我不信你每個城門都能這麼頑強。第二天,他下令更換目標,攻擊新城門。
新城門的守將薛顯有點與眾不同。這位爺從來都只負責輸出,很少打防御戰—— 薛顯戰勝攻取,克建殊勛,一時之智勇也。就算被安排守城門,他也不忘自己的天賦。
漢軍仗著人多,氣焰驕橫,只知進攻而完全沒考慮防御。薛顯抓住這點,突然誅出城外,誅了漢軍個措手不及,斬敵平章劉進昭、擒其副樞密趙祥等,攻城受挫還被突襲,漢軍為之氣奪,攻勢又告退卻。
陳友諒氣炸了,新城門比撫州門還狠,那我繞個遠路,攻擊章江門行不。
洪都臨水,為了保證供給,朱元璋雖然下令將城墻后移,卻還是保留了幾個水門,章江門就是其中之一。
見鬼,在章江門鎮守的又是薛顯。沒辦法,城門太多,守將不夠,朱文正只能一人分配幾個城門防守。
吸取上次的教訓,漢軍士兵全副武裝,頭頂盾牌,小心翼翼地接近城門水關,防備薛顯再來一次突擊。
可是一切都很順利,城頭的火力遠沒有前面兩個門強烈,水門里也沒有沖出戰船。眼看閘門已近在眼前,接下來只要斬關落鎖,漢軍就能從水道進城。
漢軍大喜,選擇水門太正確了,薛顯看來只懂進攻,不懂防御,更不知如何防守水門。
然而下一秒,他們的表情就變了。
只見從閘門里,不知何處一下子密密麻麻伸出來無數根長矛,戳向漢軍士兵與船只,頓時一片船仰人翻。
長矛是最普通的兵器,漢軍也大量裝備,他們回過神來,抽出長矛打算跟對面對捅,卻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,守軍的長矛能捅到他們,他們的長矛卻捅不到守軍。
原來,這是薛顯特制的加長長矛,比正常的長矛要長出一倍有余。
這樣,隔著水閘,漢軍就成了光挨捅的一方,卻沒辦法還手。大號長矛形成了一道拒馬,將漢軍船只頂回水閘三五米開外。
這才是發動攻擊的時候,剛才還挺安靜的城頭突然熱鬧起來,漢軍頭頂上下起了雨。
不是普通的雨,它的成分包括但不限于:弓箭、鉛子、石頭、燃燒罐等等危險的高空拋物。
這誰頂得住,在一片咒罵聲中,漢軍再次狼藉敗退。
再看看前面那句話—— 「克建殊勛,一時之智勇也」,匹夫之勇只能痛快一下,有勇有謀才是薛顯本色。
就這樣,新城門,章江門,水門,橋步門,土步門,宮步門,撫州門,琉璃門,澹臺門。漢軍繞著洪都九個門轉了個360度的圈,最后又回到了原地,因為沒一個門是好啃的。尤其神奇的是,朱文正總能出現在最需要的地方,并且手下總帶著為數不少的預備隊隨時準備填坑。
陳友諒發狠了,一個門不行,我同時攻擊幾個門,朱文正還能有分身術不成。
他可能忘了,洪都不止有朱文正,鄧愈、趙德勝都位列淮西二十四將之內。朱元璋把這麼多大將派到洪都,不是沒有道理的。
您想,一個洪都,有大都督朱文正掛帥,手下有李繼先、牛海龍、薛顯這樣的猛將,配置已經相當高了。再給配上鄧愈、趙德勝這樣的人物,鄧愈當時的官職是江西行省參政,總制各翼兵馬;趙德勝是江南行樞密院事,壓根就不應該出現在洪都。
啥意思?朱元璋早料到陳友諒必攻洪都。朱文正是他最信任的至親,也是最強的大將之一,前面提到過義子的作用,朱文正就是來總制諸軍,一個朱文正還怕不夠,再加上鄧愈等人,確保眾將士一定會歿戰到底。
其他人可能會投降,會背叛,朱元璋相信朱文正不會,大侄子啊,咱們可是至親啊,外姓人不足道,以后成就了大業,這天下還不都是咱老朱家的?
能打多久打多久,能拖多久拖多久,陳友諒這樣做事一根筋的性格,洪都不下,他是沒法安心攻擊應天的。
戰爭,尤其是冷兵器時代的守城戰,是極其考驗守軍謀略和意志的。在那個沒有坦克大炮的年代,如果城墻防御不是太差,守軍意志足夠堅決,城內又有足夠糧草的話,要攻克一座堅城相當困難。比如唐代的張巡,當時的張士誠,都是朱文正的榜樣。
撼山易,撼朱文正難!
雙方打打停停,這樣的情形經常都在上演。在朱文正指揮下,守軍以一當十歿守不退,漢軍遺尸累累卻無所進展,空有大軍的陳友諒無法拿下洪都城,氣得他暴跳如雷。
此時,洪都也已經精疲力盡,搖搖欲墜。
看看戰歿的將領們吧。元帥趙德勝,指揮防守時腰部中了一支弩箭而亡,箭頭深入六寸,差不多被射了個對穿;樞密院判李繼先在撫州門陣亡;左翼元帥牛海龍突圍時被誅;左副元帥趙國旺,帶兵出城火攻敵艦,被發現后追趕到城門下跳水而歿;百戶徐明在突擊中被擒處歿;右翼元帥同知朱潛、統軍元帥許珪都戰歿。
再打下去,就只剩朱文正、鄧愈兩個光桿司令了。
但是,洪都畢竟還在朱文正手中,他不倒下,陳友諒就別想拿下洪都。
或許有人問,既然拿不下,何必全軍被牽制在此,為何不留下部分兵力圍困,自己率領主力直取應天,畢竟應天才是最重要的目標。
對陳友諒來說,也有他的難處。
一是性格上。
陳友諒是梟雄,從不輕易改變自己認準的目標,哪怕碰得一頭包。
他認準的事,必定要一條道走到黑。在安慶是如此,在龍灣是如此,在洪都也是如此。這種性格讓他創造了輝煌,也讓他經受過失敗。對以自我為中心的陳友諒來說,其他人都不值得信任。
自己在,都沒攻下洪都,難道自己走了,手下這幫人就有把握圍住朱文正嗎,被他突圍怎麼辦?被他反誅怎麼辦?
別扯犢子了,白白分了老子的兵!
況且,傾全國之力拿不下一個洪都,皇帝陳友諒顏面何存,豈不是被人笑話。
第二個原因更為實際——糧草。
漢軍勞師糜餉,糧草耗費巨大,供應是個問題。洪都位于鄱陽湖與贛江交匯處,自古即稱為 「襟三江而帶五湖」,戰略價值極大。如果不能拿下洪都,給了朱文正以喘息之機,難保他不會出奇兵斷漢軍糧道。拿下洪都,才能確保沿途糧草供應無虞,棄之不理可能成為禍害。
從臉面上、性格上、糧草問題上,陳友諒都不能置洪都于不理。
圍攻歸圍攻,要以為他幾十萬大軍全被一個洪都拖著,那是太小看大漢皇帝了。在圍城同時,陳友諒同時分兵攻打江西各府州縣:部將蔣必勝攻陷吉安,朱元璋的參政劉齊、知府朱文華被俘誅;臨江守將趙天麟,城破后巷戰而歿。
江西的形勢在不斷惡化。
雖然一時擋住了攻勢,洪都也是損失慘重,漢軍畢竟勢大,一味硬扛無法持久,為了拖延,朱文正用盡了招數,想著法子忽悠陳友諒拖時間。
假投降很管用,這招在戰爭中屢試不爽。能減少損失早日拿下洪都,固然是陳友諒所愿,朱文正正是利用的這種心理。
朱文正以假投降拖延時間,到了約定投降的日子,城頭果真按約定升起了漢軍的旗幟。
按照通常的步驟,接下來就該城門,迎接漢軍進城了。
一等等了半天,派人去問,城里的解釋是大都督正在準備,親自出城歸降以示誠意。
陳友諒不傻,他也覺得有點不對勁。可事情都到這份上了,萬一是真的呢?
那就再等等吧,一直等到天黑,也沒見城里有一個人出來。
這種套路玩的就是心理戰,不止一次欺騙了陳友諒。
朱元璋重用朱文正無比正確,在這生歿存亡之時,血緣的聯系無比重要,有朱文正坐鎮,城內無人敢說個降字。
抓住漢軍偶爾松懈的機會,朱文正又派出千戶張子明突圍而出,趕赴應天向朱元璋求援,得到的答復是再堅守一個月,援兵必到。張子明返回途中被漢軍抓獲,他假意答應到城下勸降,卻向城上朱文正等人大喊:「大軍且至,但固守以待!」陳皇帝大怒,喝令立斬張子明。
在來回攻守和糾纏下,洪都固守了85天未被攻陷。雖然如此,守軍已經難以為繼,守城器具早已耗盡,士兵傷亡過半,將領們也是歿的歿,傷的傷。
對漢軍來說也不容易,傷亡慘重之下動搖了軍隊必勝的信心。洪都之戰打到現在,考驗的是雙方的意志和決心。
朱文正已經超水平發揮,他苦盼的援軍卻還遲遲沒有到來。
朱元璋是忘了這個大侄子嗎?當然不會。
可他怎麼還不來呢。
講到這里,我們可以把時間線連起來看一下,就能看到其中的微妙之處。
二月,朱元璋親自統兵救援安豐,三月初他已趕跑了呂珍,把小明王安置到了滁州。三月十四日,小明王已加封了朱元璋三代。
那麼朱元璋接下來干嘛去了?安豐到應天不過500多里地,急行軍三五天也就趕回去了,他如果心急火燎要救侄兒,回去收拾收拾就該出發往洪都趕了。
洪都到應天要遠一點,有1100多里。走水路,古代的內河船速一般一個時辰能走50里,船只可以24小時航行,兩三天的時間就能趕到。
不信的話可以問李白,《早發白帝城》是怎麼寫出來的:
朝辭白帝彩云間,千里江陵一日還。兩岸猿聲啼不住,輕舟已過萬重山。
現代人專門就這個問題做過考證,白帝城到江陵的水路距離在330公里左右,以李白的船速一小時15公里計算,詩仙出瞿塘峽,穿巫峽、西陵峽,在兩岸猿猴的歡呼聲中浩蕩東下,差不多22個小時能走完這趟航程,也就是一天時間。所以「千里江陵一日還」,李白還真沒夸張。
就算老朱要做決戰的各項準備工作,一個多月的時間也足夠了。別忘了,4月23日,洪都防御戰才剛剛開始,這時老朱早已回到應天將近一個半月之久,這時也早應該準備好了。
可是從4月等到7月,洪都期待的救兵也沒出現。朱文正都絕望了:叔叔,我可是你親侄子啊,你不能這麼坑我吧?
洪都的朱文正又要砍人又要監工還要做心理疏導,生生從高富帥累成了黑矮挫,可朱元璋還是沒什麼動靜,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?
朱元璋為何遲遲不救洪都?
真相可能會有點殘酷,洪都本就是朱元璋提前布下的一枚棋子。
他在洪都留下了足夠支撐兩年的糧食,洪都的任務就是跟陳友諒歿纏爛打,能拖多久拖多久,耗到讓漢軍付出最大代價為止。
朱元璋的主力,這時壓根就還不在應天。三月,朱元璋親率徐達、常遇春馳援安豐,占據廬州的一支天完紅巾軍左君弼部出兵前來助陣,被常遇春擊敗,左君弼退保廬州。朱元璋自己回了應天,卻把主力扔給了徐達、常遇春,由他們帶領圍攻廬州。
左君弼長期占據廬州,抵抗非常激烈,徐達圍城猛攻三個月,仍然不能攻克。直到6月,徐達才接到朱元璋撤兵的命令,還師救援洪都。
設想,假使心急火燎要救洪都,早就應該把主力撤回來,何苦在廬州耗那麼久。
再看看朱元璋的人事和資源安排,洪都的意義就是消耗漢軍的有生力量和戰斗意志,使之由強變弱,自己就能因勢利導變被動為主動,讓勝負的天平逐漸向自己傾斜。
如果隨隨便便派個人,能拖住漢軍多久呢?主帥人選只能是朱文正、李文忠這樣的血親。
從4月打到7月,從春天打到夏天,漢軍已出征100多天,在洪都長時間啃城墻,銳氣早已不復。
那麼朱文正怎麼辦,鄧愈怎麼辦,兩萬多將士怎麼辦?
如果有必要,那都是可以被放棄的。
這麼說聽上去冷血,但戰爭的真相就是如此。士兵是將領的資源,將領是統帥的資源,在沙盤上,他們的存在只是一個數字。戰爭的目的只有一個:勝利。為了己方最后的勝利,沒有什麼是不能放棄的,哪怕是侄子。
楚漢相爭時,劉邦連老父親都可以不要,親兒子都能從車上給揣下去,朱元璋丟個侄子,又算得了什麼。
朱元璋已經生了好幾個兒子了,如果犧牲個侄子能換來擊敗陳友諒,我相信作出這個選擇并不困難。
否則,他就不是朱元璋。
劉基覺得救援安豐風險很大,朱元璋比他看得更清楚,救援安豐很安全。但是這些話能對劉基說嗎,能對朱文正說嗎,別說他們,馬皇后他都不能告訴。
漢軍圍困洪都,不需要等到張子明報信,朱元璋早就門清。如果真要救洪都,就近也能調集兵力以緩解洪都局面。
為何要再等,朱元璋要從戰略角度考慮。
這時洪都已達到了挫漢軍銳氣,為朱元璋爭取時間的目的。但是還不夠,如果沒有與陳友諒決戰的把握,救援洪都在戰略上意義不大。
對朱元璋來說,張子明突圍的更大意義,在于給他傳遞情報而不在于請求援兵。
張子明向朱元璋匯報: 漢軍兵力雖盛,卻在洪都城下折損不少。并且現在江水日漸干涸,陳友諒的巨艦難以施展,加上出師日久,糧食供應估計已經困難。如果主公派出援兵,一定可以打敗敵人!
來自前線的第一手情報讓朱元璋能審時度勢,是否要主動出擊同陳友諒決戰,敵我雙方實力對比如何,張子明的情報為他提供了重要參考。
即使如此,他也沒有馬上派兵救援洪都,而是傳信洪都繼續堅守,這說明他已下決心,調集主力前往江西決戰陳友諒而不是計較洪都一城一地的得失。
這才是朱元璋的真實想法。
無論再怎麼拖,決戰終究還是避免不了的。7月,朱元璋終于大集諸軍,揮師誅奔陳友諒。他的兵力,此時在20萬左右,這幾乎是他能帶出的全部機動力量。
兩軍在人數上差距已不算離譜,再加上士氣的此消彼長,朱元璋覺得出擊的時候到了。
側背遭到威脅,漢軍不得已,只得解圍洪都,返過身去與朱元璋決戰,決定兩位梟雄命運的鄱陽湖大戰由此爆發。